一名女童被诊断为性早熟后，在医生的指导下长期服药。服药持续了四年之久。本指望忍受4年苦口良药，最终能换来健康成长，可这个时候女童突然被查出严重的肾脏疾病，生命一度垂危。这一切竟和当初最信任的治病药物有着密切关联，而医院超标准开出的药物剂量、不管服药后病人情况的变化，则被家属认定为女儿病变的罪魁祸首。这场官司从2001年持续至今，终于接近尾声，历经多次鉴定多次审判，他们争取到了80％的赔偿，但代价惨重。

　　女童突患“性早熟”

　　孙碧云，1989年8月出生于无锡南站镇（现更名南站街道），漂亮、聪明、活泼、可爱，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1995年夏天，孩子幼儿园放暑假，也就是在孩子6岁时，细心的妈妈发现女儿双乳似乎有肿块，感到有些不安。孩子爸爸孙国兴跑了趟医院，医生建议他们去请儿科专家看看。

　　同年9月，孙碧云上了小学一年级，表现出很好的聪明才智，孙国兴很高兴，为了给女儿扫除成长道路上的阴霾，他带着女儿到无锡市第五人民医院（以下简称无锡五院），慕名找到儿童性早熟专家门诊就诊。经检查，孙碧云身高114．5厘米，双乳晕1．5厘米，双乳房硬结1．5厘米，诊断结论为性早熟。

　　龙胆泻肝丸

　　如今，龙胆泻肝丸这个药物名字让孙碧云闻之胆寒。但在1995年，对于孙碧云来说，龙胆泻肝丸还扮演着疾病的克星和健康的救星的双重角色。如今持续了7年的医疗纠纷和龙胆泻肝丸有着密切关联。

　　孙国兴向记者出示了一堆材料，其中最为显眼的地方便是记录了龙胆泻肝丸的说明。孙国兴翻查医书发现，龙胆泻肝丸是用龙胆、柴胡、关木通等10种药材粉碎成细粉，过筛混匀，用水泛丸，干燥，即得。

　　该药中的关木通成分含马兜铃酸，马兜铃酸会导致肾病，此药不宜长期服用。可是，小碧云一服就是4年。

　　如今含关木通的龙胆泻肝丸可能导致肾损害的说法已有定论。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通知，要求各生产企业将龙胆泻肝丸中的关木通置换为木通，取消关木通的药用标准。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特别提到，儿童及老人一般不宜使用该药，本品不宜长期使用，一定要使用的话需要定期复查肾功能。

　　一再增加的剂量

　　可是在当初，孙碧云的用药量从儿童用药的最高极限发展到儿童用药的4倍，灾难也就即将降临了。回想这个过程，孙国兴一家痛苦万分。

　　在1996年暑假，孙碧云母亲再次发现女儿双乳增大，而之前孙碧云已经按照儿童用药的最高量连续服用龙胆泻肝丸5个月。无奈，母亲再次带孩子去了无锡五院，医生增加了龙胆泻肝丸用量。

　　到了1997年，孙碧云8岁了，读小学二年级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身高也长到了124．5厘米，食欲佳。可让做母亲的担忧的是，医生认定的性早熟症状并无缓解的迹象。继续大剂量地使用龙胆泻肝丸是医生给出的唯一办法。然而情况却朝着预期美好想法相反的方向发展。

　　在1998年，孙碧云身体开始渐渐消瘦，食欲减退，面色难看，而下体分泌物的出现则让父母感到恐慌。医生再次提高了龙胆泻肝丸的剂量。就这样，孙碧云与龙胆泻肝丸相伴至1999年年底，这时孙碧云吃药吃怕了，哭着不愿再吃。孙碧云出现了头晕、食欲不好、腰痛、乏力、面色苍白、双膝双踝酸痛。孙国兴夫妇急得只能跺脚，一点办法也没有。

　　双肾严重损坏

　　孙碧云的病日趋严重，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想起孩子在1998年5月被无锡五院查出贫血的问题，全家人怀疑孩子得了白血病，赶紧到了另一家医院查查病因。医生检查后发现孙碧云并无白血病症状，医生分析说，肾脏不好也会得贫血的。孙国兴一听紧张起来，因此不得不让学习成绩优秀的女儿忍痛辍学，到南京来看病。

　　经过南京几名著名专家的会诊，医生得出的结论为：此刻，孙碧云的双肾已经严重损坏，很难治疗。这时，孙国兴经过医生指点，知道了龙胆泻肝丸中“关木通”的问题。

　　判令医院赔付19万元

　　在2001年，孙国兴作为女儿的代理人，将无锡五院诉到无锡市滨湖区人民法院，指出龙胆泻肝丸成分中的“关木通”的副作用会引起贫血和肾功能衰竭，可是医生却不仅给孩子配出的剂量甚至超过了成人的剂量，而且在长时间服药过程中，始终没有检查孩子的肾功能，从而导致病人药物性中毒、且在中毒以后长期没有发现，这些医院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孙家提出了83万的赔偿额，并要求医院承担孙碧云以后的治疗费用。

　　无锡五院认为性早熟的诊断是明确的，使用龙胆泻肝丸治疗性早熟不是医院的发明创造，而是药典及小儿疾病中西医治疗和实用儿科用药手册等公认的医学书籍上确定的，况且医院治疗性早熟的专家为从医40多年的儿科主任医师。医院还反驳说，孩子的肾脏疾病是原发性疾病，与外界原因无关，所以孩子的肾脏病变和医院的用药没有关系，医院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诉讼过程中，法院委托了无锡市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进行医疗事故鉴定，鉴定结论为：性早熟诊断成立，予以龙胆泻肝丸等药物治疗符合诊疗原则，剂量也在容许范围内，肾脏病变与服用龙胆泻肝丸无直接因果关系。这令孙国兴非常失望和不满，遂要求法医鉴定。法院委托了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庭科学技术处对孙碧云肾脏病变与诊治因果关系进行了鉴定，结论为：孙碧云在满8岁后，医院继续诊断孩子性早熟的依据不足；在诊断原告患性早熟的依据不足的情况下，继续给其服用龙胆泻肝丸无用药指征，且后期剂量违反儿童常规服用要求；无锡五院乃至医学界在一定期间内对于“关木通”肾脏毒性作用认识不足，因此无锡五院在诊治过程中存在“没有给予相关检查”的过错。

　　法院认为根据医学理论，在我国，女性于8岁后第二性征开始发育，在孙碧云年满8岁后，医生未做进一步的检查，仅凭孩子乳房有较小硬结、乳晕有轻微变化，便诊断性早熟缺乏依据，使用龙胆泻肝丸没有注意到毒性作用，没有给予病人及时的相关检查，未尽到医师的注意义务。但是这和医学发展程度有关，近几年关木通的肾毒性作用才被医学界认识，因此可适当减轻医院的责任。

　　最终法院认定医院承担30％左右的责任，判令医院赔付19万多元。孙国兴不服，上诉到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但结果是维持原判，而且这是终审判决。

　　医院责任从33％到80％

　　2003年，孩子病情恶化，奄奄一息，抱着孩子到医院治疗的途中，孙国兴决定上书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了解情况后，将相关材料转至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给予了密切关注。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在2004年受理了孙国兴的再审申请，并于2005年12月14日再次作出终审判决。

　　再审审理过程中，法院委托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鉴定中心与中国科学技术咨询服务中心，对该纠纷重新鉴定。最终结论为：无锡五院对孙碧云的诊治行为存在过错；孙碧云的肾脏病变符合马兜铃酸（此为关木通所含成分）肾病的临床诊断标准，与所接受的龙胆泻肝丸治疗存在因果关系。鉴定结论还提出，国内肾脏病界专科医师从1999年前后才开始认识马兜铃酸肾病，对关木通致肾毒性作用也才有了分析，因此不能苛求无锡五院在1995―1999年就认识这一点。

　　无锡中级人民法院依据最后的鉴定以及相关证据，认为可以适当减轻无锡五院的民事责任，但是由于过错行为在无锡五院，所以认定医院承担80％的责任，原先认定医院承担33％的比例欠妥，应该纠正。最终判定医院赔偿30万余元。

　　省高院提审

　　孙国兴对此结果仍然感到不满，他认为医院应该承担100％的责任，因为孩子没有犯任何错误，不应该承担那剩下的20％的责任，他聘请了律师向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申请再审。省高院审查后同意了孙国兴的请求，在今年2月裁定，该案由省高院提审，再审期间，中止原判决的执行。

　　这也是孙国兴最后的努力，从孩子生病吃药到肾脏病变，从不可改变的医院赔偿33％的终审判决到医院赔偿80％的又一次终审判决，他付出了自己12年的时间。本来依靠做五金生意发家致富的小康之家，如今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孩子的治疗上。

　　孙碧云已经18岁了。但她消瘦的身体看上去更像是8岁的孩子。她真的不想再吃药了。如今她一直接受透析维持生命，每个礼拜要去三趟医院，对于治疗，孙碧云已经没有恐惧，也没有了期待。

　　支撑孙国兴为官司跑了7年的原因除了对女儿的爱，还有社会对他们的爱。他所在街道的政府工作人员为他募捐，各地医学专家的关怀，都让这个中年男子有信心为女儿讨出一个公道来。他等着第三个终审判决。（文中人物名称应当事人要求均是真名）（记者眭军杰）

来源：金陵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