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产房半小时，母亲和胎儿双双死亡。家属说医院搞承包导致医疗事故；医院说是产妇羊水破裂才发生意外――

　　病因之争折射复杂医患关系

　　本报记者 魏方 实习生 蒋劲劲 陈烨 撰文摄影

　　新闻缘起

　　日前，一位读者致信本报，反映阳江市第三人民医院的说法无法让人信服：这位读者认为，由于医院搞非法承包，医护人员资质不过硬，才导致其家属死亡。记者赶到当地采访，医院解释这是一起羊水栓塞的医疗意外。双方各执一词，一度矛盾加剧，由此折射出了当前复杂的医患关系。

　　■社会观察

　　【读者】

　　母婴双亡的惨剧

　　这位读者来信说：今年1月29日深夜，阳江农妇叶某某在丈夫等人陪同下，到该市第三人民医院妇产科生第二胎足月小孩。事主怀孕期间一直在该院进行胎儿跟踪检查，最后一次是1月27日，当时的医院记录显示胎儿发育正常。事主和亲属一起步行走上三楼妇产科，说明当时产妇状态良好。此后，产前负责她孕检的陈医师赶到，护士说产前检查一切正常。

　　不久，陈医师叫产妇进入产房。约2时许，医生出来说，产妇的宫口已开大10厘米，产妇和胎儿都正常，就要生产了。过了半小时左右，家属见还没有动静，产妇的三姐赶到产房门口。陈医师说产妇的情况很严重，没有再说其他话就又进入产房。

　　3时20分，陈医师出来说要动手术，否则大人会有生命危险。家属听说会危及生命，还是同意手术。医生把产妇转移到六楼手术室。当时手术医生不在场，另行通知，手术才得以进行。

　　后来，医生出来说产妇流血过多，有生命危险，要切除子宫才能保住性命。家属同意手术，但医生没要求家属办理签字手续便进入了手术室。

　　一会儿，一个护士从楼上拿着一张病危通知单要求家属签名。很快，医生又出来说产妇流血不止，需要输血，叫家属回家取2万元来。期间，家属从未看到医护人员拿着需要输血的血浆进入手术室，只看到他们非常慌张。

　　约4时20分，陈医师说产妇已无法挽救。此时，才看到何副院长走到手术室门口向里边看了一眼就离开了。之后，一名医生叫家属去见产妇最后一面。

　　奇怪的是，这期间家属都没见到婴儿一面，婴儿生死未卜，只听到院方说婴儿死亡。

　　约5点半，陈医师拿着一张白纸过来，问家属是否同意尸解；因未说明尸解含义，家属未理睬。但她继续劝说死者丈夫按照她手掌上写的“不同意尸解”字样签名在白纸上，并说签了没有什么问题。陈医师又对家属说，天亮了，殡仪馆会派人来运走尸体，到时想见死者都难，要尽快把尸体运回农村家中。之后，医院用救护车装上尸体，并挂上打点滴的装置，说遇到检查就可以蒙骗过关；也没要求家属结账，就把尸体运回死者在农村的家里。

　　30日下午3时，家属找到陈医师，问如何处理母婴双亡一事。陈医师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领导，然后叫家属等院长到来，她则悄悄走了。此后梁副院长和妇产科黄医生等同家属见面。家属要求给个合理的答复。梁副院长只是按照手头资料解释说，(问题出在)羊水栓塞。在协商无果的情况下，院方代表就离开了。此后，家属在1月31日，2月1日、2日和4日，几次到医院讨要说法，但都未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而陈医师再也没有露过面。

　　【医院】

　　羊水栓塞是医疗意外

　　梁副院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首先，他对产妇的意外死亡深表同情，对家属的心情也表示理解。但这纯粹是一起医疗意外，不是医疗事故，家属后来借机闹事，并提出了不合理要求，是院方难以接受的。

　　他说，产妇的直接死因就是羊水栓塞。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在1／5000到1／80000；阳江市几百万人，每年都有两三例左右。年终评审时，各家医院都要上报。这种病一旦发生，死亡率高达86％；严重的一旦发生，产妇喊一声也就“没了”。当然也有情况比较轻的，可以抢救过来。

　　从医学上讲，羊水浸泡胎儿，对胎儿是宝贝，但假如侵入到产妇的血管，随着血液到处走，走到哪里，就塞到哪里，会引起强烈的过敏反应、休克、弥漫性出血，就是俗称的大出血，然后导致死亡。叶某某就属于这种情况，当时医生已经竭尽全力进行了抢救，但无奈按照现在的医学水平无力回天。他保证说，医生的整个诊断和抢救是没有问题的。

　　他也承认，从整个情况看，叶某某确实是健康产妇，但关键是严重的羊水栓塞，目前谁也没有办法抢救过来。

　　他说，家属不理解病因，坚持认为是医疗事故，刚开始索要赔偿40万元，第二次索要1000万元，第三次又降到60万元；丝毫没有协商的诚意，不满足其无理要求就闹，甚至在医院门口拉横幅污蔑医院，影响了医院的名誉；还敲锣打鼓到医院大楼来闹，严重影响了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甚至威胁到其他病人的生命安全，是典型的“医闹”。

　　至于家属说未看过婴儿，他回应说：胎儿还未出生就已死亡，是死胎，不是婴儿，当时也给家属看过。因为是死胎，就按照规定处理了。

　　梁副院长说，阳江市医学会的专家得出了医疗意外的结论。那么，大家都要遵循医学科学协商解决善后事宜。如果家属抱着良好的协商态度，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会给予适当的人道补偿，但不会满足其无理要求。

　　【争议】

　　羊水栓塞是唯一原因吗？

　　院方说叶某某死亡的原因就是羊水栓塞。记者要求看一下阳江市医学会做出的鉴定报告，但梁副院长说报告还没出来，只是口头通知。

　　听到院方的反馈，死者家属上网查询了相关知识：在分娩过程中，羊水内容物如胎脂、角化上皮细胞、胎粪、毳毛等进入母血循环，形成栓子堵塞肺血管，导致产妇休克、出血、弥漫性血管内凝血等一系列严重症状的综合症。病因多为子宫收缩过强或呈强直性，宫内压力高，在胎膜破裂或破裂后不久，羊水由裂伤的子宫颈内膜静脉进入母血循环所致。分娩过程突然出现原因不明呼吸困难、紫绀、休克、子宫大出血等，应疑为该症……

　　及时正确地诊断羊水栓塞，才能采取有效的治疗措施。治疗包括抗过敏、供氧、缓解肺高压、补充血容量、抗休克、纠正DIC等。若胎儿未娩出，应立即结束分娩……上述资料无一例外都提到对此情况要及早诊断。家属因而提出质疑――

　　既然是羊水栓塞，已经剖腹，婴儿为什么还会死亡？院方说要给产妇切除子宫，才能保住性命，为什么产妇还是死亡了？(根据病历)院方为什么在产妇呼吸25次／分钟、血压70的情况下仍然做手术，产妇当时的情况能否做手术？院方交给家属的病历中，说死者是地中海贫血，为什么没有血色素检验单，手术前为什么没有向家属说明这种情况以及手术会导致的危险性？院方为什么拒绝交出另外9张死者的病历？这些问题，院方在江城公安分局领导和街道办领导面前都无法完整回答；梁副院长事发当晚明明来过现场后来又否认来过，他说的话可信度就要打折扣了。

　　家属还说，该院搞对外承包，医护人员资质不过关是导致“医疗事故”发生的重要原因，但院方对承包一说给予否认。

　　有知情者对记者说：医院承担着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马虎不得；但病人也要考虑到医疗科学的复杂性，不能把所有医疗事件都主观推断为医疗事故。知情者不是专家，希望医疗鉴定能公正透明，分清是非。

　　从这一个案中，我们再次看到了医患关系的复杂性。

来源：南方日报